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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YATT大酒店辉煌的大灯纷纷关了，只剩下大堂幽远的背景灯和鱼池里诡异的泛光灯，彼此不太能看清对方的脸，说话反而可以更放惮。半黑暗中，南勇突然说了一句："我在想，当中国队离开时，我们到底给那座球场留下些什么？"朱和元猛抽着红色Marllboro，烟头一明一暗。这是一次标准意义的对话，我准备了一式两份备忘录，对话双方遵守着事先的默契承诺--不争吵，不对抗，甚至淡去采访者与被采访者的身份。兵败韩国的中国足球，必须在前沿对一些敏感问题进行思辨。关于定位、关于米卢、关于备战、关于下届世界杯--时间， 从6月8日凌晨2时30分--4时30分，也就是距0比4的中巴之战前的十多个小时前。
中国得到了什么？
我的问题是"中国得到了什么"，南勇的问题是"中国留下了什么"，朱和元则提出了"新车上路论"，董华沉默不语。对于一次战斗的得失，站着的人与躺下的人视角肯定不一样，我们达成的唯一认识是：我们试过第一次。这时，已经试过六次的米卢在幽暗的大堂举着手机，神出鬼没状。
李承鹏：在我们的记忆中，每当中国足球失败，就会给它来个"定位"，这是一个尴尬而艰辛的工作，事实上它往往会引起媒体、民间的种种反弹。在中国队兵败世界杯后，作为这支队伍的最高首长，你敢于定个位吗？
南勇：--你是怎么定位的？我现在先不说定位，我只把它分成"过程"与"结果"来看。我的真心话是--我们太希望有个好结果了，但没有办到，我很遗憾，肯定全中国老百姓都遗憾。不遗憾才怪。
--第一场比赛你就在现场，应该肯定我们在过程中有相当一段时间都是好的，上半场不是没有机会，队员也拼了，有3个人都拼得抽筋。
--一件事必须从过程和结果来看，我必须满意前者，对后者遗憾，所以那天我在光州机场就说了：这就是中国足球的定位。
李承鹏：可能前、后方对这场比赛的感受不太一样，后方认为中国队没有玩命拼，但前方却认为拼得抽筋。抛开这个角度不谈，既然上半场我们有机会如果抓住了，中国足球就可以得到一些东西。这里面是不是有个心态问题呢？
南勇：我注意到很多人说中国队体能有问题，至于业务范围的体能问题是主教练的事，我先说一下心态对体能的影响。
--那天是中国队的第一场世界杯比赛，能不紧张吗？在90分钟内有些队员因为心理紧张而导致动作发紧，导致体能分配不合理，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有几次该上去却上不去了，这是第一次啊。
朱和元：你开车吗？开？那好，人第一次开车上路的时候有什么感觉？肯定会发现路也变窄了，车也变多了，人的手心全捏着汗，本来没什么危险，却想得很多。这就是中国队第一次参加世界杯的感觉。
李承鹏：在如此紧张的比赛中，中国队得到了什么？我们不可能把"出线"当成唯一得到的结果，请举例。
南勇：我们得到了很多没来这里以前得不到的东西，有的东西你们必须是要从失败中得到的。--比如说情报战与后勤装备，现在中国队的情报搜集越来越好，像万乔普这样的危险人物都有整整几盘带子研究，米卢对此极满意。后勤装备工作可以说在亚洲算是一流的，也接近世界水平。这一次我们得到了更多的经验，我想它对以后中国队冲击世界杯有很重要的作用。如果要弄一本世界杯经验方面的小册子，至少能写满100页。
--中国队的差距是全方位的，你不挨打怎么能学会以后怎么打人呢？
李承鹏：我认为这届世界杯是"错位的世界杯"，一边看英阿大战，一边看中国队的惨败，心理上很错位。虽然大家都明白中国队的实力，但仍然接受不了，你们怎么对待这种尴尬的错位？
南勇：我并不认为中国队有多么糟糕。我经常对队里讲，机会只给在场上拼搏的人；运气，只降临给有准备的人，我们的实力不够，就是来学习的，有什么可尴尬的？但是，我们知道了很多道理，今后遇到很多问题时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思考，用什么方法去解决。
朱和元：其实中国队输球了，不要把一个简单问题弄得那么复杂化，我们就是实力不济，但我们第一次开车上路学到了很多东西。
南勇：我们不要从一个结果来看待这次失败。既然差距是全方位的，那分析差距就要从结果和过程等各个方面去入手。我们从这届世界杯得到了比赛得不到的东西，这是收获。
李承鹏：你能说说输球后的心态吗？说真话。南勇(沉吟)：说真话，那天我离开光州世界杯体育场时想了一个问题：中国队给这个球场到底留下了什么？
李承鹏：输球后你有没有一种非常失落的感觉？南勇(摇头)：运气不会像馅饼一样从天上砸在你嘴里，我没什么失落感，我很坦然。阎头曾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打出了胆量，但世界杯不可能一蹴而就，输球的晚上我照常开会，找队员谈心，第二天的事情，做我该做的工作。
李承鹏：有一个尖锐的问题，中国队出征前定下的指标里一个"三步曲"，进一球，平一场，赢一场。面对现在这种状况，你认为我们在世界杯上得到了我们最想得到的东西吗？
南勇：我们做我们必须做的工作。至于得到没得到--上帝是会奖励勤劳的，我信命的。
李承鹏：有一种尖锐的说法是，中国队"进一球"的指标有种荒谬感，与其用一个1比10完成进一球的指标，还不如少丢点脸输个0比3。十多个小时后，中国队就要打巴西了，你希望这支队伍应采用哪种态势？南勇与朱和元：我们不是数学家。比赛不是一道数学题，没有必要去研究0比3与1比10的课题。
李承鹏：6月14日，当中国队踏上西归的路时，你们做为队里的领导，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南勇与朱和元：我们现在不能去想像以后的心情。我们会用正常人的心情回国，就像现在的心情。
我们反对"倒米"
人不能学得那么"小"，一会把米卢捧上天，一会儿把米卢踏到地上，这有些像文化大革命，"踏上一只脚，让他永远不得翻身"。面对正在酝酿的"倒米"行动，南勇认为这很好笑……
李承鹏：米卢，这个时候不可能不议论米卢。他在第一场比赛中的排兵布阵受到广泛质疑，你认为这套阵容有没有问题？
南勇：我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在业务上评论米卢。
李承鹏：可以肯定的是，在中国队结束比赛回国后，一场倒米行动将会来临……
南勇：为什么中国人总是这样？十强赛出线时我说过，胜利不是一个人的功劳，而是集体的努力。现在我要说，失败也不是一个人的责任，而是中国足球全方位落后的责任。有些人一会把米卢当成神捧上天，一会儿又把米卢像文化大革命一样"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太好笑了。我觉得人说话要负责任，不能见风使舵，我这个人就很怪，你们说他什么都好时，我说不一定，你们说他一无是处时，我也说不一定。
李承鹏：有人认为，米卢在十强赛前与十强赛后的备战工作显得不一致，前紧后松，导致中国队在第一场比赛里错失最有可能实现的目标。
南勇：我并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如果有这样的现象，我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李承鹏：米卢频繁参加各种商业活动，真的没有影响到国家队的备战吗？
南勇：看待这个问题，我认为应该看实际效果，国家队一直是按既定的备战计划在运作。事实上，后期国家队基本没有什么商业活动了，这也包括米卢。
李承鹏：据媒体报道，国家队内部在输球后已出现"倒米"声音，而一些中方教练也指出米卢在备战中有很多松懈的行为，"倒米"是从国家队内部开始，这种情况存在吗？南勇(一笑)：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经过我们的调查，这种情况根本不存。我找了全体队员都了解过，要说他们在输球后没有一些牢骚话是不可能的，但要上升到指责米卢、"倒米"，那是无稽之谈。至于迟尚斌的问题，我们也了解了，他只是从纯业务的角度议论了"如果在体能训练上加强一下，中国队在比赛中状态会好一些"。这是纯粹的业务讨论，怎么可以上升到人对人的攻击呢？又在搞文革那一套。
李承鹏：事实上，米卢在十强赛前后得到的权力范围也有不同。比如说在十强赛前，对于孙继海、郝海东等人的录用问题，足协是有所干预的；为什么在十强赛后，对于申思、李明等人的选择上，足协完全放手米卢呢？包括对前一段时间集训的方式上，似乎没有人像在十强赛前一样，上前对米卢说："请在训练中少一些停顿"、或"请加强一些身体训练"，这是不是意味着足协对米卢少了一些制约呢？
南勇：没有什么十强赛"前"或"后"的区别，我搞不懂这是指什么？我不会因为米卢在十强赛把中国队带出线就放纵他，也不会因为输球了就限制他，一切按合同办事。
李承鹏：队内有一种说法：当初申思落选是因为他在训练时吃了一根香蕉，很看重细节的老米发现了，认为申思不是一个守纪律的人，这也导致申思最后的落选；李明则是因为十强赛首战因伤退出，米卢认为他是"怯阵"，所以没入选这次的23人名单。客观地说，米卢是个很敏感的人，但你作为一个最高领导制约一下，米卢真会这样"草菅人命"吗？
南勇：不要太狭隘地去看待米卢，他如果真这么狭隘，也就不配做一个世界级教练了。
李承鹏：在李明离开后，在中国队输球后，中国队队里确实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一名球员在上海时就亲自来对我说过："李明走后，我们这两天训练都没什么情绪了。"你如何看待"李明后遗症"？这一系列的事情会不会影响米卢在队中的威信？会不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备战与"凝聚力"？
南勇：如果队员们因为这些事影响了情绪的话，我就会对他说："你们太幼稚了。"感情与理智要分开。
李承鹏：如果出现大规模"倒米"，你会站在哪一边？
南勇：站在中国足球这一边--怎样对中国足球有利，就站在那一边。
李承鹏：世界杯后必须出现"后米卢时代"，中国队将联络哪种类型的教练？什么时间？什么方式？那个秘密协定中到底和米卢有什么默契？南勇(转头笑问朱和元)：世界杯后米卢会走吗？关于今后中国队主教练的问题，我们现在不去考虑。我认为现在正是打世界杯的时候，不便于谈论这个话题，但我们不是不重视它。备战还是惫战？这是个难题假如有一天“秋后算账”的话，有一个账单是关于“备战”的，因为这一点有太多的诟病，有个老队员甚至揶喻道：“这是惫战，不是备战。”
李承鹏：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中国队的世界杯备战没有十强赛那么充分，比如热身赛的对手安排就是一处硬伤，这直接影响到中国队征战世界杯。
南勇：你认为这次备战工作有什么问题吗？我不这么认为。实际上从去年12月1日抽签以来，中国足协、国管部就拿出一套十分完整的备战方案，这个方案是全方位的，有一天我可以拿给你看看，它比十强赛的备战方案还要充分，是在十强赛的备战基础上改进制定的，比十强赛时还要重视。至于在具体运作中有一些漏洞，是因为我们不可能在事前估计到所有的意外。
李承鹏：这套“备战白皮书”经过米卢过目吗？
南勇：所有细节他都说了“没问题”。
李承鹏：我记得一个昆明的情景：在拓东体育场外贴了两张公告，通知已经购买了中尼之战门票的球迷，比赛已经变成了中泰之战了。尼日利亚队变成了泰国二队，先不谈是否对球票购买者的信用，对于中国队来讲，这是一个备战失败。
南勇：我认为这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因素，但我们及时作出了应变。虽然外界议论纷纷，那几天我们连觉都没得睡，为什么？因为尼日利亚与我们有12个小时的时差，要将就别人的时间，就只能深更半夜起来给对方打电话，我们竭尽全力了。
李承鹏：在备战中，最让人非议的就是“体能”，这本是中国队和对手力拼的一个武器，但到了世界杯上队员们却显出疲态，至少有三个队中的绝对主力赛前向我亲口透露担忧：我们这种体能储备，怎么到世界杯上比赛？有个队员对此现象揶喻道：“真是惫战啊，哪里是备战？”有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中国队不请体能教练？这个问题在两年前的亚洲杯就应该解决的。
南勇：刚才我说了，因为第一次参加世界杯，队员身体发紧的现象是有的，但我不认为中国队在这方面的工作有懈怠。至于专职体能教练，在2000年亚洲杯时我们就考虑过，也向米卢提出过，但没有最后选择的原因，是因为国内目前还没有一个专职的足球体能教练。
李承鹏：为什么不选择外籍体能教练呢？比如大连就有不错的人选，是不是米卢不喜欢用科萨的助手。
南勇：我们也考虑过，但在这个问题上米卢有自己的想法，我应该尊重他的想法。按我的意思，我会在以后专门选拔一批适合的年轻教练去欧洲学习这方面的知道，这确实是中国队一个空白。
李承鹏：米卢最终没有选择一个体能教练，他的理由是“如果按我的要求去练，体能肯定够了”。这引起了人们的狐疑，另一个更令人狐疑的是胡里奥，我们只知道他是米卢的朋友，但仅仅是米卢的朋友就可以作为中国代表团的正式一员吗？就可以兼职作为中国队的体能教练吗？
南勇：他还协助米卢做一些比赛录像的剪辑工作，有一套这方面的最新软件，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迅速找到所需的比赛画面，胡里奥是行家，另外他毕竟也搞过职业足球。
李承鹏：有人认为胡里奥的资历(只带过青少年队)根本不适合作为中国队的助理教练，这完全是由于米卢的随意性造成的，而中国队备战工作给人以不严肃、任人唯亲的感觉。他的代表团名额还不如给落选的李明、申思。
南勇：因为胡里奥与米卢语言相通，米卢需要他作助手，所以我们同意了。
李承鹏：中国队在世界杯备战的情报工作做得怎样？
南勇：我相当满意，这个工作以前是个空白，从亚洲杯开始筹建后就越来越好。都说中国足球老是“只差一层窗户纸”，但这层纸是什么？我们情报小组就要从技术、战术、人员、心理方面进行分析。现在中国队形成了一套情报机制，投入的人力、财力相当大。我举个例子，这次世界杯中国足协情报组分成3个分队，一队跟中国队，一队跟中国队在亚洲的主要对手，再一队跟代表世界先进潮流的队，如阿根廷、巴西、西班牙，这都是为下一届世界杯准备的。
李承鹏：米卢对此满意吗？朱和元：我举个例子。最开始时，米卢对情报组的东西看都不看就扔到墙角，后来就会偶尔看看，再后来会每开会必组织球员看，自己也会在房间里细看，到现在，有空就到处找情报组组长李飞宇，前天他还对飞宇开玩笑：“是你的技术提高了，还是设备改进了？我都离不开你生产的作品了。”以前中国队不懂行，剪辑画面往往时间很长，60分钟，为了和国际接轨，后来可以剪到22分钟，现在可以是标准的国际通行，12分钟。
李承鹏：对万乔普、戈麦斯、罗纳尔多、卡洛斯等主要对手的资料研究得透吗？
南勇：光万乔普的就足有一个半小时的精选画面，戈麦斯的也有30分钟。
李承鹏：你们经常在说“泄密”，事实上有些媒体在这一段时间公布了只有米卢才知道的很多机密。如何看待这个现象？这影响了国空队具体的比赛吗？
南勇：我希望这些媒体以国家利益为重，不要只图商业利益。哎，角度不同，追求不同，境界不同，有的人就喜欢制造麻烦，挑起事端。
比赛永远不会结束当我问起中国队下一次进军世界杯应该是在什么时候时，无论是南勇还是朱和元都没有如我想像中的沉默。他们笑了笑，南勇代表中国队说：比赛永远不会结束，我相信这一次的努力会有好报。
李承鹏：这一次中国队出线有很多偶然因素，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你能预测一下下一次吗？
南勇：下一次？中国人有一种气节，不会轻易丧失每一个机会的。我相信，这一次的失败会给下一次提供更好的经验。你信不信命？我相信我们会有好报的。
李承鹏：中、日、韩三队已全部亮相，能比较一下我们和别人的差距吗？
南勇：比赛我都看了，不得不残酷地承认：别人已经领先我们一个层次。那天我专门跑到一所韩国学校，询问别人的教育情况，我发现，韩国人的教育很重视精神、气质上的内容，影响到足球方面就是别人能不断地追求一个目标，形成自己的风格。不过四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中国队已经来过世界杯，下一次我们会更有准备--比赛永远不会结束，中国队也不会永远被别人打的，只要我们认准一个目标，也有打别人的时候。
HYATT大酒店辉煌的大灯纷纷关了，只剩下大堂幽远的背景灯和鱼池里诡异的泛光灯，彼此不太能看清对方的脸，说话反而可以更放惮。半黑暗中，南勇突然说了一句："我在想，当中国队离开时，我们到底给那座球场留下些什么？"朱和元猛抽着红色Marllboro，烟头一明一暗。这是一次标准意义的对话，我准备了一式两份备忘录，对话双方遵守着事先的默契承诺--不争吵，不对抗，甚至淡去采访者与被采访者的身份。兵败韩国的中国足球，必须在前沿对一些敏感问题进行思辨。关于定位、关于米卢、关于备战、关于下届世界杯--时间，从6月8日凌晨2时30分--4时30分，也就是距0比4的中巴之战前的十多个小时前。
中国得到了什么？
我的问题是"中国得到了什么"，南勇的问题是"中国留下了什么"，朱和元则提出了"新车上路论"，董华沉默不语。对于一次战斗的得失，站着的人与躺下的人视角肯定不一样，我们达成的唯一认识是：我们试过第一次。这时，已经试过六次的米卢在幽暗的大堂举着手机，神出鬼没状。
李承鹏：在我们的记忆中，每当中国足球失败，就会给它来个"定位"，这是一个尴尬而艰辛的工作，事实上它往往会引起媒体、民间的种种反弹。在中国队兵败世界杯后，作为这支队伍的最高首长，你敢于定个位吗？
南勇：--你是怎么定位的？我现在先不说定位，我只把它分成"过程"与"结果"来看。我的真心话是--我们太希望有个好结果了，但没有办到，我很遗憾，肯定全中国老百姓都遗憾。不遗憾才怪。
--第一场比赛你就在现场，应该肯定我们在过程中有相当一段时间都是好的，上半场不是没有机会，队员也拼了，有3个人都拼得抽筋。
--一件事必须从过程和结果来看，我必须满意前者，对后者遗憾，所以那天我在光州机场就说了：这就是中国足球的定位。
李承鹏：可能前、后方对这场比赛的感受不太一样，后方认为中国队没有玩命拼，但前方却认为拼得抽筋。抛开这个角度不谈，既然上半场我们有机会如果抓住了，中国足球就可以得到一些东西。这里面是不是有个心态问题呢？
南勇：我注意到很多人说中国队体能有问题，至于业务范围的体能问题是主教练的事，我先说一下心态对体能的影响。
--那天是中国队的第一场世界杯比赛，能不紧张吗？在90分钟内有些队员因为心理紧张而导致动作发紧，导致体能分配不合理，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有几次该上去却上不去了，这是第一次啊。
朱和元：你开车吗？开？那好，人第一次开车上路的时候有什么感觉？肯定会发现路也变窄了，车也变多了，人的手心全捏着汗，本来没什么危险，却想得很多。这就是中国队第一次参加世界杯的感觉。
李承鹏：在如此紧张的比赛中，中国队得到了什么？我们不可能把"出线"当成唯一得到的结果，请举例。
南勇：我们得到了很多没来这里以前得不到的东西，有的东西你们必须是要从失败中得到的。--比如说情报战与后勤装备，现在中国队的情报搜集越来越好，像万乔普这样的危险人物都有整整几盘带子研究，米卢对此极满意。后勤装备工作可以说在亚洲算是一流的，也接近世界水平。这一次我们得到了更多的经验，我想它对以后中国队冲击世界杯有很重要的作用。如果要弄一本世界杯经验方面的小册子，至少能写满100页。
--中国队的差距是全方位的，你不挨打怎么能学会以后怎么打人呢？
李承鹏：我认为这届世界杯是"错位的世界杯"，一边看英阿大战，一边看中国队的惨败，心理上很错位。虽然大家都明白中国队的实力，但仍然接受不了，你们怎么对待这种尴尬的错位？
南勇：我并不认为中国队有多么糟糕。我经常对队里讲，机会只给在场上拼搏的人；运气，只降临给有准备的人，我们的实力不够，就是来学习的，有什么可尴尬的？但是，我们知道了很多道理，今后遇到很多问题时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思考，用什么方法去解决。
朱和元：其实中国队输球了，不要把一个简单问题弄得那么复杂化，我们就是实力不济，但我们第一次开车上路学到了很多东西。
南勇：我们不要从一个结果来看待这次失败。既然差距是全方位的，那分析差距就要从结果和过程等各个方面去入手。我们从这届世界杯得到了比赛得不到的东西，这是收获。
李承鹏：你能说说输球后的心态吗？说真话。
南勇(沉吟)：说真话，那天我离开光州世界杯体育场时想了一个问题：中国队给这个球场到底留下了什么？
李承鹏：输球后你有没有一种非常失落的感觉？南勇(摇头)：运气不会像馅饼一样从天上砸在你嘴里，我没什么失落感，我很坦然。阎头曾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打出了胆量，但世界杯不可能一蹴而就，输球的晚上我照常开会，找队员谈心，第二天的事情，做我该做的工作。
李承鹏：有一个尖锐的问题，中国队出征前定下的指标里一个"三步曲"，进一球，平一场，赢一场。面对现在这种状况，你认为我们在世界杯上得到了我们最想得到的东西吗？
南勇：我们做我们必须做的工作。至于得到没得到--上帝是会奖励勤劳的，我信命的。
李承鹏：有一种尖锐的说法是，中国队"进一球"的指标有种荒谬感，与其用一个1比10完成进一球的指标，还不如少丢点脸输个0比3。十多个小时后，中国队就要打巴西了，你希望这支队伍应采用哪种态势？南勇与朱和元：我们不是数学家。比赛不是一道数学题，没有必要去研究0比3与1比10的课题。
李承鹏：6月14日，当中国队踏上西归的路时，你们做为队里的领导，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南勇与朱和元：我们现在不能去想像以后的心情。我们会用正常人的心情回国，就像现在的心情。
我们反对"倒米"
人不能学得那么"小"，一会把米卢捧上天，一会儿把米卢踏到地上，这有些像文化大革命，"踏上一只脚，让他永远不得翻身"。面对正在酝酿的"倒米"行动，南勇认为这很好笑……
李承鹏：米卢，这个时候不可能不议论米卢。他在第一场比赛中的排兵布阵受到广泛质疑，你认为这套阵容有没有问题？
南勇：我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在业务上评论米卢。
李承鹏：可以肯定的是，在中国队结束比赛回国后，一场倒米行动将会来临……
南勇：为什么中国人总是这样？十强赛出线时我说过，胜利不是一个人的功劳，而是集体的努力。现在我要说，失败也不是一个人的责任，而是中国足球全方位落后的责任。有些人一会把米卢当成神捧上天，一会儿又把米卢像文化大革命一样"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太好笑了。我觉得人说话要负责任，不能见风使舵，我这个人就很怪，你们说他什么都好时，我说不一定，你们说他一无是处时，我也说不一定。
李承鹏：有人认为，米卢在十强赛前与十强赛后的备战工作显得不一致，前紧后松，导致中国队在第一场比赛里错失最有可能实现的目标。
南勇：我并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如果有这样的现象，我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李承鹏：米卢频繁参加各种商业活动，真的没有影响到国家队的备战吗？
南勇：看待这个问题，我认为应该看实际效果，国家队一直是按既定的备战计划在运作。事实上，后期国家队基本没有什么商业活动了，这也包括米卢。
李承鹏：据媒体报道，国家队内部在输球后已出现"倒米"声音，而一些中方教练也指出米卢在备战中有很多松懈的行为，"倒米"是从国家队内部开始，这种情况存在吗？南勇(一笑)：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经过我们的调查，这种情况根本不存。我找了全体队员都了解过，要说他们在输球后没有一些牢骚话是不可能的，但要上升到指责米卢、"倒米"，那是无稽之谈。至于迟尚斌的问题，我们也了解了，他只是从纯业务的角度议论了"如果在体能训练上加强一下，中国队在比赛中状态会好一些"。这是纯粹的业务讨论，怎么可以上升到人对人的攻击呢？又在搞文革那一套。
李承鹏：事实上，米卢在十强赛前后得到的权力范围也有不同。比如说在十强赛前，对于孙继海、郝海东等人的录用问题，足协是有所干预的；为什么在十强赛后，对于申思、李明等人的选择上，足协完全放手米卢呢？包括对前一段时间集训的方式上，似乎没有人像在十强赛前一样，上前对米卢说："请在训练中少一些停顿"、或"请加强一些身体训练"，这是不是意味着足协对米卢少了一些制约呢？
南勇：没有什么十强赛"前"或"后"的区别，我搞不懂这是指什么？我不会因为米卢在十强赛把中国队带出线就放纵他，也不会因为输球了就限制他，一切按合同办事。
李承鹏：队内有一种说法：当初申思落选是因为他在训练时吃了一根香蕉，很看重细节的老米发现了，认为申思不是一个守纪律的人，这也导致申思最后的落选；李明则是因为十强赛首战因伤退出，米卢认为他是"怯阵"，所以没入选这次的23人名单。客观地说，米卢是个很敏感的人，但你作为一个最高领导制约一下，米卢真会这样"草菅人命"吗？
南勇：不要太狭隘地去看待米卢，他如果真这么狭隘，也就不配做一个世界级教练了。
李承鹏：在李明离开后，在中国队输球后，中国队队里确实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一名球员在上海时就亲自来对我说过："李明走后，我们这两天训练都没什么情绪了。"你如何看待"李明后遗症"？这一系列的事情会不会影响米卢在队中的威信？会不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备战与"凝聚力"？
南勇：如果队员们因为这些事影响了情绪的话，我就会对他说："你们太幼稚了。"感情与理智要分开。
李承鹏：如果出现大规模"倒米"，你会站在哪一边？
南勇：站在中国足球这一边--怎样对中国足球有利，就站在那一边。
李承鹏：世界杯后必须出现"后米卢时代"，中国队将联络哪种类型的教练？什么时间？什么方式？那个秘密协定中到底和米卢有什么默契？南勇(转头笑问朱和元)：世界杯后米卢会走吗？关于今后中国队主教练的问题，我们现在不去考虑。我认为现在正是打世界杯的时候，不便于谈论这个话题，但我们不是不重视它。备战还是惫战？这是个难题假如有一天“秋后算账”的话，有一个账单是关于“备战”的，因为这一点有太多的诟病，有个老队员甚至揶喻道：“这是惫战，不是备战。”
李承鹏：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中国队的世界杯备战没有十强赛那么充分，比如热身赛的对手安排就是一处硬伤，这直接影响到中国队征战世界杯。
南勇：你认为这次备战工作有什么问题吗？我不这么认为。实际上从去年12月1日抽签以来，中国足协、国管部就拿出一套十分完整的备战方案，这个方案是全方位的，有一天我可以拿给你看看，它比十强赛的备战方案还要充分，是在十强赛的备战基础上改进制定的，比十强赛时还要重视。至于在具体运作中有一些漏洞，是因为我们不可能在事前估计到所有的意外。
李承鹏：这套“备战白皮书”经过米卢过目吗？
南勇：所有细节他都说了“没问题”。
李承鹏：我记得一个昆明的情景：在拓东体育场外贴了两张公告，通知已经购买了中尼之战门票的球迷，比赛已经变成了中泰之战了。尼日利亚队变成了泰国二队，先不谈是否对球票购买者的信用，对于中国队来讲，这是一个备战失败。
南勇：我认为这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因素，但我们及时作出了应变。虽然外界议论纷纷，那几天我们连觉都没得睡，为什么？因为尼日利亚与我们有12个小时的时差，要将就别人的时间，就只能深更半夜起来给对方打电话，我们竭尽全力了。
李承鹏：在备战中，最让人非议的就是“体能”，这本是中国队和对手力拼的一个武器，但到了世界杯上队员们却显出疲态，至少有三个队中的绝对主力赛前向我亲口透露担忧：我们这种体能储备，怎么到世界杯上比赛？有个队员对此现象揶喻道：“真是惫战啊，哪里是备战？”有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中国队不请体能教练？这个问题在两年前的亚洲杯就应该解决的。
南勇：刚才我说了，因为第一次参加世界杯，队员身体发紧的现象是有的，但我不认为中国队在这方面的工作有懈怠。至于专职体能教练，在2000年亚洲杯时我们就考虑过，也向米卢提出过，但没有最后选择的原因，是因为国内目前还没有一个专职的足球体能教练。
李承鹏：为什么不选择外籍体能教练呢？比如大连就有不错的人选，是不是米卢不喜欢用科萨的助手。
南勇：我们也考虑过，但在这个问题上米卢有自己的想法，我应该尊重他的想法。按我的意思，我会在以后专门选拔一批适合的年轻教练去欧洲学习这方面的知道，这确实是中国队一个空白。
李承鹏：米卢最终没有选择一个体能教练，他的理由是“如果按我的要求去练，体能肯定够了”。这引起了人们的狐疑，另一个更令人狐疑的是胡里奥，我们只知道他是米卢的朋友，但仅仅是米卢的朋友就可以作为中国代表团的正式一员吗？就可以兼职作为中国队的体能教练吗？
南勇：他还协助米卢做一些比赛录像的剪辑工作，有一套这方面的最新软件，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迅速找到所需的比赛画面，胡里奥是行家，另外他毕竟也搞过职业足球。
李承鹏：有人认为胡里奥的资历(只带过青少年队)根本不适合作为中国队的助理教练，这完全是由于米卢的随意性造成的，而中国队备战工作给人以不严肃、任人唯亲的感觉。他的代表团名额还不如给落选的李明、申思。
南勇：因为胡里奥与米卢语言相通，米卢需要他作助手，所以我们同意了。
李承鹏：中国队在世界杯备战的情报工作做得怎样？
南勇：我相当满意，这个工作以前是个空白，从亚洲杯开始筹建后就越来越好。都说中国足球老是“只差一层窗户纸”，但这层纸是什么？我们情报小组就要从技术、战术、人员、心理方面进行分析。现在中国队形成了一套情报机制，投入的人力、财力相当大。我举个例子，这次世界杯中国足协情报组分成3个分队，一队跟中国队，一队跟中国队在亚洲的主要对手，再一队跟代表世界先进潮流的队，如阿根廷、巴西、西班牙，这都是为下一届世界杯准备的。
李承鹏：米卢对此满意吗？朱和元：我举个例子。最开始时，米卢对情报组的东西看都不看就扔到墙角，后来就会偶尔看看，再后来会每开会必组织球员看，自己也会在房间里细看，到现在，有空就到处找情报组组长李飞宇，前天他还对飞宇开玩笑：“是你的技术提高了，还是设备改进了？我都离不开你生产的作品了。”以前中国队不懂行，剪辑画面往往时间很长，60分钟，为了和国际接轨，后来可以剪到22分钟，现在可以是标准的国际通行，12分钟。
李承鹏：对万乔普、戈麦斯、罗纳尔多、卡洛斯等主要对手的资料研究得透吗？
南勇：光万乔普的就足有一个半小时的精选画面，戈麦斯的也有30分钟。
李承鹏：你们经常在说“泄密”，事实上有些媒体在这一段时间公布了只有米卢才知道的很多机密。如何看待这个现象？这影响了国空队具体的比赛吗？
南勇：我希望这些媒体以国家利益为重，不要只图商业利益。哎，角度不同，追求不同，境界不同，有的人就喜欢制造麻烦，挑起事端。
比赛永远不会结束当我问起中国队下一次进军世界杯应该是在什么时候时，无论是南勇还是朱和元都没有如我想像中的沉默。他们笑了笑，南勇代表中国队说：比赛永远不会结束，我相信这一次的努力会有好报。
李承鹏：这一次中国队出线有很多偶然因素，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你能预测一下下一次吗？
南勇：下一次？中国人有一种气节，不会轻易丧失每一个机会的。我相信，这一次的失败会给下一次提供更好的经验。你信不信命？我相信我们会有好报的。
李承鹏：中、日、韩三队已全部亮相，能比较一下我们和别人的差距吗？
南勇：比赛我都看了，不得不残酷地承认：别人已经领先我们一个层次。那天我专门跑到一所韩国学校，询问别人的教育情况，我发现，韩国人的教育很重视精神、气质上的内容，影响到足球方面就是别人能不断地追求一个目标，形成自己的风格。不过四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中国队已经来过世界杯，下一次我们会更有准备--比赛永远不会结束，中国队也不会永远被别人打的，只要我们认准一个目标，也有打别人的时候。
主流对话
南勇，不见得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但一定是个让人敬畏的人。
在我接触的足协官员中，他最少笑，到了2000年亚洲杯他接手国家队后，笑容就更少。偶然一笑，透着一股冷冽之气。
让我意外的是，这个被新闻界称作“堡垒”的人，竟然同意在中国队输球后接受本报的对话式采访，而且内容可以涉及到“国家队矛盾”、“倒米”等敏感话题。
这次对话之所以进行得很晚，是因为他在不断开会，忍着胃痛开会。我一向不喜欢中国队每分钟都在开会的做法，但当我得知有那么多流水线上零件般的事儿等着“再加工”时，我明白，有些会是必须开的。中国足球队代表团团长的压力有时比米卢还大——因为他是官。
0比2输哥斯达黎加，0比4输巴西，南勇坚持对队员说的一句话就是：“打出精神面貌，打出好作风”。这句官味十足的话之所以在世界上不遭人讨厌，是因为面对一个又一个大师高手们，中国队唯一能表现出的就是气质上的东西。昨晚在休息室里，南勇又一次对队员们说：“你们打巴西比打哥斯达黎加时表现得好，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心态上，中国队都打出了自己的精神面貌，没给全国球迷丢脸。”0比4，南勇可以松口气了。
中国队在世界杯上连输两场，但“批评家”们却并没有口诛笔伐，作为其中一员的我知道。中国队已尽力了，在凯悦昏暗的大堂里，南勇的一句真心话让我感动。
“我们就是实力不济，但我们要用心学习，作为一个足球人——比赛永远不会结束，因为球迷们还在等着中国队的下一届世界杯，我不能站住。”
因为疑问，所以对话。我带着来自民间的、队中的种种传言和疑问与南勇、朱和元、董华对话，而且坚持用一贯的尖锐方式，在1小时50分钟内，南勇用自己的方式作出回答。
这里面有句话让我重新认识这个朝鲜族汉子，“我们不能搞文化大革命，赢球米卢就是种，输球就把米卢踩在地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样做人太‘小’了。”民间传闻，南勇与米卢并不融洽，但我知道，每到关键时刻，“保米”的就是这个耿直汉子，但南勇又说：“我保的是中国足球，谁对中国足球有利我就保谁”。
这是我比较少有进行的“主流采访”，我的对话栏目更喜欢与球员们、跟平常人另类交流。但在中国足球首次经历世界杯，而且是两连败时，我想应该给这几位“主流的”官员们做一次前沿对话。输球时，人说的并不一定都是假话。
“我不见得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认为你有权利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是我们“对话栏目”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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