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韩战后中国球迷观点第一次分裂
——李承鹏:把世界杯看成了才子佳人戏,意大利就是佳人,是大小姐。大伙儿都很在乎这个,好像看《红楼梦》,林黛玉死了,大家都伤心得不得了,
——黄健翔:这是一种屁股决定脑袋的现象,脑袋里的思考完全决定于屁股坐在哪一边儿,立场决定了看法。
李承鹏:意大利与韩国比赛之后,意迷和非意迷发生了激烈的论战,一方认为意大利出局全赖裁判偏向东道主,韩国队赢得不光彩,另一方认为韩国取胜全靠不屈不挠的精神胜利,韩国足球值得钦佩。双方甚至发展到争吵和对骂。听说昨天有在单位里上班的同事为这事儿当场就翻脸了。我觉得世界杯是有阶层之分的,有人喜欢传统强队,有人喜欢“农民起义”,彼此的出发点根本不一样。
黄健翔:我在新浪网有个专栏,经常把我对世界杯的观感,甚至情绪都写在里面。昨天我写的看法是:这是一种屁股决定脑袋的现象,脑袋里的思考完全决定于屁股坐在哪一边儿,立场决定了看法。现在看球的人,动机、目的、取向都不一样,屁股坐得不一样,就使得比赛还没有开始,球迷已经分成了两派。对比赛结果的看法就更是截然对立,非此即彼,把中间派都看作了对立面的。
李承鹏:韩意之战造成了中国球迷在观点上的第一次分裂,以前我们不是这样,以前看韩国赢球肯定高兴,那是杀富济贫。可这次不是,我想其中也有赌球的因素,个人的经济利益融合在里边了,不单纯是感情问题。这次韩国队为什么受到这么多中国球迷的追捧?这也跟中国队有关,中国队早早被淘汰,很多中国球迷把对于中国足球的一些希望寄托在了韩国队和日本队身上,希望我们的邻居都吃上饺子,他们吃上了饺子,这样我们将来就有机会喝点儿汤。这是一种借尸还魂的意识,在韩日身上延伸对于中国足球的梦想。
黄健翔:这次球迷们的情绪在韩意之战后爆发,主要是因为中国队死得太平静,让球迷一点儿脾气都发不出来,球迷们为世界杯准备着那么多的热情,没地方发泄。很多球迷是把韩国队看成了中国队的影子,希望韩国队为黄种人、为东亚打出一些声势来。所以我也写过一篇文章说:邻居先富不是坏事。
李承鹏:现在有些球迷把世界杯看成了才子佳人戏,意大利就是佳人,是大小姐。大伙儿都很在乎这个,好像看《红楼梦》,林黛玉死了,大家都伤心得不得了,都记得很清楚。但对晴雯的死就感觉没那么伤心了,至于焦大怎么死的,都不怎么记得了。
黄健翔:我很理解球迷,球迷都希望看到一场公平的比赛。但我们没必要替意大利队叫冤,英格兰队阿根廷一战,科里纳也等于是帮着意大利队打掉了一个强敌,英阿之战,奥尔特加也有类似托蒂在对韩国对比赛是那种在对方禁区内的摔倒,但科里纳判了阿根廷罚角球。我当时在解说时就说:科里纳这个判罚很聪明。实际上不管是谁坑了谁,算一算总帐,大家都是很公平的。如果为意大利叫冤,那我还为1982年的巴西叫冤呢,那年詹蒂莱踢的那叫什么球啊?多年之后,詹蒂莱有一次抱着马拉多纳的肩膀说:“现在要是还像我在1982年那样踢球,不出20分钟就被罚下去了。”
现在做体育评论越来越难
——李承鹏:都喜欢掐架,死掐,跟你丫死磕。动不动就形成一种大众风暴,而且这种大众风暴是没有方向的,他们本身也不知道方向。
——黄健翔:现在谈足球特别紧张,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很多人喜欢把足球上升到民族、道义的高度来看待。
李承鹏:所以现在做体育评论员越来越难,不仅要考虑比赛怎么评,还要考虑球迷的情绪和取向。韩国和葡萄牙比赛之后,你的一些评论就引发了争议,一位叫薛涌的作者就在我们《足球》报上对你说本届世界杯“被莫名其妙东西充斥得越来越水”那篇文章发表了异议。
黄健翔:现在的媒体还是比较中立的,但是不要对媒体的言论断章取义,同一篇评论里,这一句和下一句可能说的根本不一样,当然应该结合起来看。随便从中间抽出一两句话来批评,说明不了什么。你说媒体的评论越来越难做,这我也有同感。比如你说英格兰队打得如何如何不好,肯定就有人骂你,你说英格兰队打得好,照样有人骂你,甚至还可能就是同一拨人。有什么样的足球,就有什么样的球迷,反过来说也是一样。中国足球不成熟,中国的球迷也是不成熟,否则就不会出现中国队的安乐死了。我欢迎民间的高手加入体育媒体的队伍,非常欢迎,能够帮助我们把这个事业做得更好的话,干吗不欢迎呢。
李承鹏:看球的心态也不一样。我们以前看世界杯,都跟中国队没什么关系,我们只是旁观者。基本的心态是:看世界杯就是欣赏,就是享受足球,或者就是图一个乐儿。现在很多人看球可不是这样,都喜欢掐架,死掐,跟你丫死磕。动不动就形成一种大众风暴,而且这种大众风暴是没有方向的,他们本身也不知道方向。
黄健翔:这样掐来掐去,无论对中国足球,对媒体,对交流,对自己,都没有好处。经常觉得现在谈足球特别紧张,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很多人喜欢把足球上升到民族、道义的高度来看待,非要从足球中分析什么是出正义的,什么是非正义的;什么是道德的,什么是非道德的。总之,不是革命的,就是反革命的。不过我觉得,抱着这样心态的球迷不能说是“大众”,只能说是“小众”。如果你有机会,可以暂时脱离开你工作的场所,去逛逛商场、去住宅小区的路上遛遛弯儿,看看那些球迷是怎么看球,那些才代表大众的视点,大众还是平静的,旁观的,取乐的。
李承鹏: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就好比池中的鱼,多数的鱼是大众,但有一小批鱼在那儿闹腾,整个池子都别想安宁。
黄健翔:这一小批鱼应该是生活中比较闲的人,如果第二天一早他还要去赶着上班,还要去课堂上课,可能就不会有这个时间来这样谈论足球。
李承鹏: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以往世界杯打到了八强的时候,各个媒体都要反复做各个方面的总结。但这次没有总结,没有总结这届世界杯涌现出什么新流派,大趋势等等。这次更加娱乐化,通俗化,这是对中国人来讲很特殊的一次世界杯,条理性的东西少了,带有个人感性色彩的东西多了。
黄健翔:1982年和1986年,我为巴西的失利也曾经很伤心,不过当时只是伤心,并没有去憎恨把巴西队淘汰出局的对手。足球应该与仇恨无关,你仇恨对方,就是把对方给抬高了。
韩国队是中国队的一面镜子
——李承鹏:中国队准备工作不如人意,甚至连最后精心策划的阵容都提前被泄漏了,打哥斯达黎加的时候,对方每一个步骤都很有针对性。
——黄健翔:哈哈,我们是明码发报,不用破译。
李承鹏:这次去韩国,有个事情很有意思。别人告诉我,韩国的女孩有60%是多多少少整过容的,所以韩国人有一种虚荣感。大街上看到的韩国女孩,都好像是从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都是人工的美。这次韩国队也有整容的成分。日本就不大一样,特鲁西埃公开承认日本队多少沾了东道主的光。
黄健翔:他这么说就很客观。日本和韩国对待世界杯的态度是不同的。日本人并没有把足球当作国家的全部希望,而韩国则是全国人民的脉搏都随着场上那11个人一起跳动。韩国是个单一民族的国家,很容易就心齐,而多数日本人则在像往日一样平静地生活。
李承鹏:韩国人则认为这次世界杯以及韩国队的成绩就是生活的一切。日本球迷的主场声势跟韩国根本没法相比。日本缺乏韩国那种狠劲,日本队好像穿着和服,踢得中规中矩,日本打到十六强已经满足了。
黄健翔:韩国队是达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了,但是他们还不满足,要把世界杯挖掘到最后。
李承鹏:韩国队对三连败的中国队真是一面镜子。对照韩国队,我觉得中国队先别忙着比技术、比战术,先学好跑再说。
黄健翔:你说的跑也是在及战术训练的基础上,是体能的储备。这次的中国队哪儿有什么储备啊,这次参加世界杯跟养身一样。
李承鹏:是的。中国队出征之前,在昆明,一位前国脚跟我说:这届国家队就是去旅游的。从集训开始,就根本没做什么系统准备。
黄健翔:好像比甲A联赛开赛前的准备工作都差很多。
李承鹏:在韩国,一个上海籍的球员说:“现在我们根本就跑不起来,还不如中远打申花之前的准备那么充分。”中国队准备工作不如人意,甚至连最后精心策划的阵容都提前被泄漏了,打哥斯达黎加的时候,对方每一个步骤都很有针对性。
黄健翔:哈哈,我们是明码发报,不用破译。
李承鹏:我感觉,这届世界杯很邪性。没有了以前那种昼伏夜出看世界杯的感觉,没有了半夜三更从隔壁楼里面爆发出来的笑骂声。总的感觉就是乱糟糟的,好像一次大庙会。唯心一点说,米卢也为这次世界杯增添了不少邪性,米卢的神奇都神在别处了,比如土耳其,人家就莫名其妙地完成了咱们赛前提出的“三步曲”要求,第一场进一个球,第二场平一场,第三场得三分。而中国队这次完全成了别人的牌架子,高手们在打牌,中国队给人家当架子。
屁股论与阶层论
——李承鹏:不能形成这样一种仇恨的惯性,当你是农民的时候,就恨城里人,一旦你进城了,农转非了,就回头仇恨农民。
——黄健翔:人和人不一样,大家永远也无法取得统一的屁股,永远也没有统一的阶层。
李承鹏:你说的是“屁股论”,我说的是“阶层论”,立场和阶层都不是我们来人为地区分的。还说这场韩意之战,韩国是东道主,所以他们在这届世界杯上就是上等阶层……
黄健翔:插一句话:我看你的文章,胜过你看我的文章。世界杯历史上哪个东道主不沾点便宜啊,1978年的阿根廷,1966年的英格兰,都是在作为东道主的情况下得到一些利益,他们都是这样起来的。但是,如果东道主本身没有实力,光靠外力也肯定不行。比如让这次的中国队11个人去打葡萄牙队的9个人,也还是赢不了。我这话有点损,但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次的韩国队确实有一定实力。不过我担心,这次惹恼了列强,下一届亚洲球队就会被集体坑害得很惨。
李承鹏:我倒是不觉得贵族们下一回会用这种方式反击。这次我在韩国采访,对韩国的足球气氛深有感触。有韩国队比赛的日子,韩国的大街上真是一片红海洋,韩国的民众、韩国的球迷、韩国队的比赛,给人的感觉就是震撼。上届世界杯看了车范根率领的韩国队跟荷兰队大打对攻,当时我就写了一篇《韩人有种》。这场韩意之战,不能说没有疑点,但是在光荣与羞耻之间,我还是选择韩国队光荣。
黄健翔:有些东西,我是觉得怪怪的。比如在对待美国队的问题上,韩国政府很克制,但民间的反美情绪很激烈,比如安贞焕在对美国队进球后做滑水动作,这都反映了一种情绪,韩国民间就是认为应该把美国队给挤掉。韩国对葡萄牙那场,11打10的时候差点被葡萄牙打进一球,把韩国队吓出了一身汗,很快就又把葡萄牙队罚下去一个。当然,我刚才说了,韩国队还是有相应的实力。
李承鹏:1990年的决赛,阿根廷赛后哭得很伤心,但并没有人去憎恨对手。
黄健翔:对。马拉多纳在赛后跟马特乌斯照样还是朋友。
李承鹏:他们都很尊重对手,同情意大利是应该的,但是因此就憎恨韩国则没必要。我觉得不能形成这样一种仇恨的惯性,当你是农民的时候,就恨城里人,一旦你进城了,农转非了,就回头仇恨农民。
黄健翔:所以我们总结一句话就是:人和人不一样,大家永远也无法取得统一的屁股,永远也没有统一的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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