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结束了,气泡吹破了,中国世界杯苦旅走完了。终于等来了梦醒时分和冷静反省时刻。当急功近利和浮躁心理随着44年的梦魇蒸发在天际,我们审视中国足球的角度才终于可以远离那飞火流星的皮球,将视角投射在比世界杯更深、更广的层面,认真考虑我们中国人和“世界第一运动”的复杂关系。
中国球迷的侥幸心理和对米卢、国脚过高的期待被三场无情的惨败彻底埋葬在坟墓里 。在对“神奇教练”和“圆梦组雕”失望的时候,我们可曾静下心来,反思一下中国足球和大众心理、伦理道德、价值观念等这些和大文化密切相关的东西?
噩梦,世界杯上的差距终于使我们不得不正视许多早该正视的话题。中国足球败了,和日、韩的差距拉大了,太多的技术和足球细节被反复咀嚼着。但是,多数人忽略了更深层面的东西,譬如:中国足球队这次和以往大赛失败的原因惊人地相似,外表看上去是基本功粗糙,技不如人,深层败因却是出在中国足坛不健康的大环境上;败在了国人对这项运动规律的普遍不尊重上;败在了急功近利、浮躁侥幸的社会心理上:败在了大众性痴狂的预期上;也败在了一代球员职业道德缺失和拜金主义盛行的风气上。
历史的沉疴、浮躁的心理、施虐和自虐的惯性使上至足球的管理层、下到普通球迷,多少年来,一直把圆梦世界杯当作中国足球发展的唯一坐标。为了世界杯,不惜竭泽而渔、杀鸡取卵、拔苗助长,也要实现这一梦幻。中国足球在这持续怪梦中时而发烧,时而胡语,时而自信,时而自弃。在畸形和变态的心理驱动下,我们不惜一切地豪赌世界杯。用破天荒的美金将米卢请来了,世界杯出线成为合同上唯一的硬性指标。中国足球像80天必须环游世界的那艘航船,不惜烧光船帆和桅杆,抛弃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以一具空壳抽风般驶向赌博的终点。
地平线倾斜后,视角和航线必然错乱。扭曲和脆弱在小组赛中显现,“神奇”和成熟在十强赛中产生浮夸。侥幸和小看哥斯达黎加使国足尝到了苦头,一球、一平、一胜的不是目标的目标让我们再次犯傻。世界杯已经离我们远去,经历后才发现它的价值对我们并不那么大。该总结的早可以总结,可我们只有在吞咽了世界杯的苦洒后才发现那个梦其实离我们是何等遥远。
沉重,是中国足球区别于世界其他国度的独门特色。中国人已经习惯于不把足球当做一项游戏,一项运动。当黑白皮球里充盈了复杂的社会动因后,几乎所有的球员、教练和球迷都体验到它的沉重。几乎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使我们大惊失色,媒体的失实报道也每每对球队产生超过对手施加给他们的杀伤力。固执的米卢虽然引进了“快乐足球”理念,但他骨子里完全体会不到中国五千年历史对这个泱泱大国投射的心理挤压。摆脱沉重不仅仅是形式的问题,因为,这份沉重混杂着屈辱的历史恰恰是中国足球的特有积蓄。多数球迷已经忘掉如何轻松地观看国足的比赛,黑色的记忆总令人想起“5-19”、“黑色三分钟”和“金州之耻”。施虐与自虐,这是不少中国球迷和足球媒体典型的心理特征。舔伤口本来是件痛苦的事,但习惯了却也能给人带来一种变态的快感。看中国队比赛永远是汗毛惊耸,提心吊胆,一会是野兽般四蹄欢庆,一会是骂人八代祖宗,心情在两个极端中跌荡,忘记了足球其实只是一种游戏而已。
应该看到,以往20年足坛的凄风苦雨不全是国足的错、教练的错,许多错误是我们文化、历史和社会心理造成的。但是,即便围绕着国足的报道现在每天都可以出一本厚书,但真正深入剖析中国足球水平上不去的文章却20年来罕见。可见,这是份变态的沉重,轻飘的沉重,骂声和啤酒杯中的沉重。
浮躁,是中国的世界杯总盛苦酒的主要原因。我们已经习惯于把四年一届的世界杯当做中国足球旅程的终点,像看着鸡蛋数小鸡的贪婪农民般不埋头种粮食,只幻想着意外发财。把中国足球的目标定位在世界杯出线上始终是荒唐而危险的。中国队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本钱下如此玩命的赌注。盼望了44年,这次中国队真的世界杯出线了,但是我们收获了什么?除了差距还是差距,唯一不同的是挨揍后的切肤之痛。中国足球的定位改变了吗?中国足球二流论不是早就出台过吗?难道只有难言的尴尬才能使人们现实起来吗?难道发了高烧就忘了足球是可以从娃娃开始抓起的吗?
谁都清楚13亿中国人里几乎就没有孩子踢球,与此同时,我们的电视和报纸以及网站已经把体育阉割得就剩下一个足球,和我们高烧的脑袋形影相吊。我们除了世界杯和甲,级联赛还知道其他球的存在吗?世界杯的鞭子这次狠狠地抽打在我们身上,到了让足球摆脱梦境,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了。幸亏中国队这次三个目标全部落空,否则,有人又会在世界杯残梦的碎片中找到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这次世界杯出线已经带有极大的欺骗性,已经让国人忽视了冰山下面沉沦的大面积和久已存在的黑暗隐忧。但愿解了一次馋、挠了一次痒后,中国足球再不要干这种杀鸡取卵的荒唐事。
世界杯之后,谁都清楚地知道中国足球的水平是老几。甩掉沉重的镣铐,健全联赛机制,培养职业素质,关键是扎实地抓好青少年梯队建设。当中国的足球人口成为世界第一、足球场和足球人口达到足球发达国家水平之后,中国足球水平自然会上去。道理很简单,但靠做梦和侥幸却永远无法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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