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卢始终也想不到，就连被首都国际机场成千上万的球迷淹没时，米卢也没想到，我为什么就赢不了韩国队。在此之前，米卢的阴谋一个个得逞，丝毫没有挑战性。但是，在全世界都在赞叹米卢是神不是人的时候，只有米卢自己众人皆醉我独醒，看来我毕竟是人不是神。
米卢仍旧继续着那一套，拿着数字摄影机贪婪地记录着从到达北京的每一个时刻。其实他才懒得管周围那些烦杂的事务，他关心的只是仔细品味每一个细节，因为米卢并不认为还有其他任何知晓这些细节的人存在的可能性。米卢顺手捡起了球迷向他跑来的报纸，用不了翻译，他也能从烫红的标题中知道虽败犹荣的含义。咳，有谁能知道这其实是我打的最差的一场。
米卢诡秘地一笑，顺便问了问身边的董路：“你知道我最满意的是哪场球吗？”米卢自认为这位董是地球上半个懂他的人，另外半个懂得有限，但良好的交流也不失保持零距离的感觉。董路心里有了点数，不过，老成的他还是想让米卢自己说出来。米卢瞧了瞧拥挤的人群，拉着董路溜进了机场的一个小酒吧，寻了个清净的地方自顾自地说：“其实不是对法国那场。”董路心里一惊，很是佩服这老头的眼力和他对自己的熟悉程度。这就是英雄过招。董路选择了静听来接招。米卢显然不愿轻易亮出空挡：“继续猜。”董路谦和地笑道：“博拉先生，我还没猜，怎么要继续猜？我看，你打得最好的是对葡萄牙的那场。”博拉确实是博拉，高手过招心知肚明，他也不愿纠缠，直接回击道：“但你只知道一半的原因。”虽然这招力道大了点，董路倒觉得酣畅淋漓起来了，深饮了一口，叹道：“难道352果真是你的用意？”米卢右手往桌上一扫，将茶杯烟缸统统撩到一侧，拿出一只高脚杯放到了桌子中央：“如果你有一个后防队员，他能象闸门一样关住一切进攻，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呢，只能是进攻，只能是冠军！”
“你这么信任范？”董路试探地问了问。“如果范不在中国队，或许我要犹疑的，可是当你有了铁，有了津，你就不用担心了，你要考虑的只有进攻，进球。”米卢抿了一口酒。“所以对葡萄牙时，你雪藏了范。你认为雪藏范的上半时还把葡萄牙打了个平手，所以这场是你打的最成功的？”董路已过渡到记者的角色。米卢招来了一个waitress，冲她温文地一笑，“你认识这位董先生吗？”这位小姐仅是甜甜地一笑，“似曾相识。”“那么你听说过祁宏吗？”小姐这回忍不住乐了，“博拉先生，如果你把我当足球盲看待地话，我就上外面说米卢先生正在本店喝酒了。”米卢做了个讨饶的鬼脸，微笑着指着酒杯，“我在对葡萄牙的上半时派上了剑锋，但没有舞剑者，但我仍然占了上风。所以，去韩国，我是准备赢球的。”
“难道你世界杯热身赛就不想鼓舞士气？”董路其实一路上都为米卢捏把汗。他曾经也看不懂米卢热身的玩世不恭的态度。“其实拿破仑的士兵不用打过多少胜战也会士气高涨的。”米卢很狂，“可是我还不是拿破仑，我其实更象你们中国的智者诸葛亮先生，他可能也不需要专门鼓舞士气吧，他在，本身就是士气。”米卢看董路刚想开口，立即打断了他，“你认为对哥斯达黎加的胜利是靠士气吗？不全如此。靠运气吗，更非如此。你认为万乔普或卡冯与郝谁强？郝要强出很多。郝安静的时候是狼，奔跑的时候是烈马，攻击的时候是狮子。郝是个智者，是成熟后的杀手。郝的出击不用封喉，可是他能踏破哥斯达尼加的阵营。看看我们的进攻，郝只是在场上散步，但是他的嗅觉告诉他，宏的球要过来了。于是他启动，当他一跑动，哥斯达尼加的整个后防被牵动，他们的神经经不起撕扯。郝把球漏给了右边的孙继海，继续把哥斯达尼加的防线往左扯。然后杨晨轻松地得球射门，球弹出后，李霄鹏斜传，吴承英后蹭，郝就是狮子，鱼跃冲顶，完成绝杀。进球后，郝并不激动，这是真正的狮子，这并未让他感觉任何的刺激。”董路已经听得入迷了，他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神人怎么对郝董如此推崇。米卢还在自顾自得说着，“对哥斯达尼加不应该是2：0，应该是4：0。”董路接上赶紧说道，“或许上半时就锁定了2：0让队员们已知足了吧。”米卢摇了摇头，“其实我当时高估了哥斯达尼加，所以命令球队必须上半时取胜。范倒挂金钩进球时受伤得那一刹那让我觉得代价太惨重。所以我只好立即换下范和郝，让球队转攻为守。直觉告诉我，我们胜了。哥斯达尼加实在太慢。”“不过我们取得了开门红。”董路又插了一句。
米卢抓了颗葡萄扔进了嘴里。董路开玩笑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在中国是件很又意思得事情。”米卢反问，“是吗，事实上至少在现在你还不知道我吐不吐。就象这次世界杯。赛前没有人知道我的计划。没有人知道我要必胜哥斯达尼加。我可以输给巴西，但一定要赢哥斯达尼加。知道土耳其队的最大弱点吗？心理太差，不团结，容易内讧。与巴西对垒，土队占不到任何便宜。如果再让被逼上绝路的哥斯达尼加完成对他的绝命一击，我们就坐享其成了。事实如我预料一般。土队在输巴西，平哥斯达尼加后，球队完全涣散了，教练根本无法控制场上的大牌明星，1：2输给我们一点也不意外。”董路心里不由得赞叹起米卢的智慧，“那么你最不想准备的比赛就是对巴西了？”米卢大笑,“是的，可是球场瞬息万变，能不输球，就不能输球。所以我防守，很严密的防守。”“但是，你根本没有放弃取胜，你想搏一把，你想要运气改变一切，所以你自始至终把曲波放在了场上。事实上，一切正是重演了90年巴西--阿根廷一战。唯一的进攻，由中国的风之子曲波击溃了巴西。”米卢很高兴董路对他的理解，“你说得没错，我心里其实更想上演的是香港中青队与巴西青年队的那场比赛，但我现在没有实力。我只能耍赖和撞运气。高兴的是，我的队员们非常出色，非常团结。本届世界杯只有两支球队是真正意义上的整体足球，一只中国，一只韩国，所以决赛出现在二者之间。外界对冷门归结于运气，但我对冷门归结于战斗力：我们的指挥，我们的团结的球队，我们严厉的战术纪律，和我们球员的创造性和灵气。”
董路对米卢的雄心，自信，和职业精神早就有了很深刻的体会。不过，一贯嘴上滑头的米卢这次向董路是说了真心话的。颇有知音之遇的味道。对于中国队小组赛全胜的战绩，董路迄今仍热血沸腾。那场面远非米卢现在闲庭信步的谈说。每一个瞬间都值得反复的回味，如醇酒，愈酿愈香。“我们的战绩使我们在十六强时遇上了突尼斯，这个队实力相对较弱，为我们后来的神话埋下了伏笔。”董路顺着米卢把话题往前引。米卢显然是乐此不疲，是呀，对于他来说，这么舒畅的日子，这么惬意的交谈，在来中国的一千多天里实在太少了。“路，你知道与突尼斯队的比赛给整个中国足球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吗？”米卢盯着董路。董路本想长篇大论一番，但他选择了简洁的回答：“青年足球。”米卢一震，哈哈大笑，“路，你和响的最大区别在于，你是一个思想者，能抓住问题的实质。而，响是个生活者，喜欢事务的格调和情趣。如果，换她，或许她会说‘阳光足球’。你们俩都是非常优秀的记者。你们的回答也都很切我的思想。对突尼斯的比赛是青年军的表演。李伟锋，杜威，孙继海，徐云龙将在未来十年内筑成中国队在世界球队中最坚固的城墙，曲波，邵，高尧，肇都不可限量。这场比赛中，为了兑现人人踢上球的许诺，我派上了邵，杜威，高尧三名年轻选手。我对他们是非常有信心的，他们是创造力的来源。事实证明我们的球赢得很漂亮。邵的任意球其实在对葡萄牙的比赛就该进了，当然这个进球意义更大。我们进了该进的球。在高尧助攻晨进球后，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年轻的魅力了。至于杜威的防守，我想没有任何语言能比激惹对方愚昧的前锋让其自己申请红牌更精彩了。杜威的心理素质类似于三十岁左右的郝。”
“要是下场不是对阿根廷，你是不是会继续使用杜威？”董路难得地笑了笑。
“不错！”米卢毫不犹豫地说，“南美的足球相对来说更容易对付。况且我们的青年队曾经在香港胜过阿根廷队。阿根廷踢得很糟，至少在同中国队比赛中是这样。他们无法攻破我们的球门，因为我们有很好的防线。我们还不时的出击。点球绝胜负时，我们把握了每一个机会。显然对他们来说要进入点球阶段，本身就是一个失败”
米卢好像不太喜欢阿根廷队，很快谈起了与法国的比赛：“法国是支完美的球队。和对巴西不一样的是，除了防守，你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法国队的每个人都是射手，他们速度和技术的结合没有任何球队能比。足球就是足球，我们与法国相比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们有最重要的东西--运气。”米卢有些悠然自得。眼神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无比的庆幸。董路瞬间闪过法国队对中国队的轮番轰炸，甚至连门梁颤动的回音似都萦绕不绝。不过瞬即替代的是郝海东疯狂的吼叫，这正如米卢刚说的狮子，这是训练场外跑道边积蓄的疯狂，是小组赛来压制的烈火。那个灵狐般的跑位，闪电似的卧射，诠释了所有米卢对他的赞赏和厚爱。“这场比赛最为残酷，尤其对法国来说。”米卢又补充了一句。
决赛对韩国，这也是中国队输的唯一一场比赛。董路似乎不好意思提起伤心的事，冠军毕竟是一切竞技比赛的主要意义。米卢对董路的心思早已察觉，“我们对韩国踢得不错。我们绝大多数时间领先。告诉你，路，我真实的想法可能会伤及中国的球迷，但是我必须跟你说说，错误是我酿成的。”董路忙说，“No, No。博拉，你为中国足球创造了奇迹。”米卢仍旧延续着话题：“这个世界没有神，我也是人，我确实成不了神。我可以遣上宿和曲波，让他们在剩下的二十分钟内继续冲击韩国队。可是我想让郝和其他球员留在场上，让他们完整地从场上走向大力神杯。可是，最后一分钟的进球一直把我们拖进了点球。在那一刻我深感到足球的残酷。在各种选择中，有时候稍微带上自己的偏爱，结局就孑然相反。可是对那帮主力队员来说，我的内心是无愧的。”
董路惊呆了，他终于看见了米卢真正伟大的一面。他想了很多很多。在这期间，米卢悄悄起身走了。董路看看手机上要求赶快发稿的留言，半天不能动弹。最后，他关上了手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机场。这一走就走到了四十年后。小村里，小河边，柳树下，村娃，白胡子老头。
“米卢是谁？”。。。
“米卢呀，是个足球神仙。。。”
突然一个仙女飘然而至对白胡子董路说：“你过去点，让我坐坐。”
“醒醒，董路，快到韩国了。”董路一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梦。“好美呀。”董路自言自语。“你说什么呢？”叫他的李响顿时满脸通红。董路一看，特尴尬，不过也解释不清。看见李响背后的米卢，董路忙打招呼。米卢笑了笑，“是不是在想对韩国的比赛？”董路立马傻了，从此，再不敢看米卢的双眼……(黄湘科）
| 
